一日看遍长安花,看的到底是什么花?(长安花是啥意思)

[明]仇英《观榜图》(局部)

杏园宴的主要节目是探花,这也是进士放榜后传为佳话的韵事。……

所谓探花,就是在同科进士中选择两个年纪较轻所谓俊少者,使之骑马遍游曲江附近或长安各处的名园,去采摘名花,这两个人就叫做两街探花使,也称探花郎(宋以后进士第三名称做探花,可能即由此而来)。如果有别的人先折得名花如牡丹、芍药来的,就要受罚,如唐末记长安歌伎之盛的专书,孙棨的《北里志》,其自序中说晚唐时新科进士,“以同年俊少者为两街探花使”。宋赵彦卫《云麓漫钞》卷七引《秦中岁时记》:

期集谢恩了,从此便著披袋筐子骡从等,仍于曲江点检。……次即杏园初宴,谓之探花宴,便差定先辈(琮按,唐人习称已及第进士为先辈)二人少俊者,为两街探花使;若他人折得花卉,先开牡丹、芍药来者,即各有罚。

当时正当新进士举办各种宴会之际,长安城的一些有名的园林都特为开放,使探花使有遍赏名园、选摘名花的机会。长庆年间王起知举,进士放榜后,张籍作《喜王起侍郎放榜》诗,云:“东风节气近清明,车马争来满禁城。二十八人初上牒,百千万里尽传名。谁家不借花园看,在处多将酒器行。共贺春司能鉴识,今年定合有公卿。”唐代长安城,一到春天,本有园林游春的习俗。如《开元天宝遗事》载:“长安春时,盛于游赏,园林树木无闲地。故学士苏颋应制云:‘飞埃结尘雾,游盖飘青云。’”这些都可见出进士及第后长安城的欢乐气氛。

刘沧于大中八年(854)登进士第,他有描写及第后参加探花宴的诗:“及第新春选胜游,杏园初宴曲江头。紫毫粉笔题仙籍,柳色箫声拂御楼。霁景露光明远岸,晚空山翠坠芳洲。归时不省花间醉,绮陌香车似水流。”(《全唐诗》卷五八六《及第后宴曲江》)著名作家皮日休咸通八年(867)登进士第,他参加杏园宴的诗,有“雨洗清明万象新,满城车马簇红筵”之句(《全唐诗》卷六一三《登科后寒食杏园有宴因寄录事宋垂文同年》)

唐代壁画《宴饮图》

至于曾经作过探花使的诗人,我们可以举出两个来。

翁承赞于乾宁二年(895)登进士第,他所作的《擢探花使二首》,其一云:“洪崖差遣探花使,检点芳丛饮数杯。深紫浓香三百朵,明朝为我一时开。”其二云:“探花时节日偏长,恬淡春风称意忙;每到黄昏醉归去,纻衣惹得牡丹香。”(《全唐诗》卷七〇三)翁诗写得气氛很浓,探花使的得意心情与恬淡的春风、牡丹的香气,写得很和谐。

另一个是诗人李商隐的连襟韩瞻的儿子、曾被李商隐称誉为“雏凤清于老凤声”的韩冬郎韩偓,他有《余作探使以缭绫手帛子寄贺因而有诗》:“解寄缭绫小字封,探花筵上映春丛。黛眉印在微微绿,檀口消来薄薄红。缏处直应心共紧,砑时兼恐汗先融。帝台春尽还未去,却系裙腰伴雪胸。”韩偓这里写的“探花宴上映春丛”、“以缭绫手帛子寄贺”的,大约是长安的一位歌伎。包括杏园在内的当时新进士宴集,是有不少歌伎参与的,她们与少年进士共庆及第的欢乐。

写探花最有名的,还应算是孟郊的《登科后》一诗:“昔日龌龊不堪言,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孟东野诗集》卷三)孟郊于贞元十二年(796)登第,时已四十六岁。在这之前他曾累举不第,写了好几首感叹落第悲哀的诗。现在一旦中举,一扫昔日的抑郁之气,正如他同时所作的《同年春宴》所说的那样,正是“视听改旧趣,物象含新姿;红雨花上滴,绿烟柳际垂”。风景依旧,而心情各异,红雨绿烟,春风高歌,花枝醉舞,这种物象与我同一欣悦的境界,可以帮助我们领会孟郊写出“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长安花”时那种淋漓的兴会。

孟郊画像

杏园宴时还有知举者参加,新科进士在宴饮时再一次答谢座主选拔之恩,如中唐诗人姚合《杏园宴上谢座主》诗云:“得陪桃李植芳丛,别感生成太昊功,今日无言春雨后,似含冷涕谢东风。”(《姚少监诗集》卷九)晚唐曹松也有《及第敕下宴中献座主杜侍郎》诗:“得召丘墙泪却频,若无公道也无因。门前送敕朱衣吏,席上衔杯碧落人。”(《全唐诗》卷七一七)

杏园宴集,当然不一定限于新科进士,一般文人或官僚,也有在此宴集的,如《唐诗纪事》卷四三记冯宿事,谓:“宿尹河南,乐天、梦得以诗送之,宿酬云:‘共称洛邑难其选,何幸天书用不才。遥约和风新草木,且令新雪静尘埃。临歧有愧倾三省,别酌无辞醉百杯。明岁杏园花下集,须知春色自东来(自注:每岁尝接诸公杏园宴会)。’”但杏园宴之出名仍是新及第进士的探花之宴。

北宋建都于汴京,但人们缅怀曲江、杏园的盛况,采摘名花的风习仍然沿袭下来,不过已不可能在长安的杏园,而是在汴京皇城内的琼林苑了。宋赵升《朝野类要》卷二谓:“选年最少者二人,于赐闻喜宴日,先到琼林苑折花迎状元吟诗,此唐制,久废。”看来宋代虽有折花之举,但已不是遍历名园,格局小多了,而且到北宋中期终因“以厚风俗”为理由予以废止。据宋魏泰《东轩笔录》卷六载:“进士及第后,例期集一月,其醵罚钱奏宴局什物皆请同年分掌。又选最年少者二人为探花,使赋诗,世谓之探花郎。自唐已来,榜榜有之。熙宁中,吴人余中为状元,首乞罢期集,废宴席探花,以厚风俗。执政从之。”这种改变,也多少反映唐宋社会风气的不同吧。

[宋]《金明池争标图》

《蔡宽夫诗话》也有类似的记载,说:“唐故事,进士朝集,尝择榜中最少年者为探花郎,宋熙宁中始罢之。太平兴国三年,胡秘监旦榜,冯文懿拯为探花,是岁登第七十四人,太宗以诗赐之曰:‘二三千客里成事,七十四人中少年。’”奇怪的是北宋后期,竟以杏园为文人死后精魂会集之所,如何薳《春渚纪闻》卷六《后山往杏园》条云:“建中靖国元年,陈无已以正字入馆,未几得疾。楼异世可时为登封令,夜梦无已见别,行李蘧甚。楼问是行何之,曰:‘暂往杏园,东坡、少游诸人在彼已久。’楼起视事,而得参寥子报云,无已逝矣。”所记楼异述梦的话当然不一定可靠,但说苏轼、秦观死后都集于杏园,则反映北宋后期认为杏园乃文人死后英灵聚集之处,这种传说的来源与唐代进士及第者杏园之宴的风尚是否有一定的因袭关系,还待进一步研究。

(本文节选自《唐代科举与文学》第十一章《进士放榜与宴集

来源:中华书局1912

编辑:邓汝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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